出入钦天监,不免令人疑心通晓什么诡谲之术。”
“王群生莫非从未预言过你的吉兆?”
“肯定有……不过终究寥寥,他总喜隐于暗处,数次令儿臣惊悸。更蹊跷的是,他从不与甄修证交谈。甄修证身为儿臣伴读,却遭他刻意疏离,即便主动问候,亦被视若无睹。”
“确实蹊跷……但王群生昔年在宫中行走时,予倒未觉异常,只觉其身为太傅,有时未免约束过甚。”
言谈间,兰泽察觉甄晓晴神色稍霁。时值春月,殿内血污早已涤净。宫人于青瓷瓶中新插数枝春桃,令满殿浮动着清浅花香。
待兰泽离了仁寿宫,已是日影渐移。昨日因甄修证之事,兰泽几乎彻夜未眠。此刻甫一沾枕,便沉入梦乡,直至暮色四合。其间甄秀晚前来探问,皆被宫人婉拒于宫门之外。
接连数日,兰泽皆未召见甄秀晚。
她一心筹谋如何处置周家,实在无暇他顾,遂吩咐全常:“你让庄妃好生歇着吧,过些时日,朕自会去看她。她若要什么,你只管从朕私库中取用。尚衣局、尚食局须得尽心伺候,你也要好生照应。”
全常连声应下。
兰泽又道:“那些汤药膳食,让她不必再往这送。”
交代妥当后,恰逢宋付意与王群生前来觐见。兰泽思虑了很久,特地吩咐全常:“你传他二人依次进殿,先宣宋付意,让王群生在偏殿候着。”
宋付意躬身入殿时,兰泽瞥见他面上那道尚未消退的伤痕。淡粉衬着他清俊面容,生出几分诡艳之感,宛若由工笔细绘的纹绣。
宋付意依制行礼后,此番竟开门见山,直接向兰泽剖白心迹。他将纵火焚毁宝观殿的前因后果道来。听这言辞恳切,条理分明之言,显然他是经过精心准备。
待陈述完毕,宋付意伏地叩首:“臣恳请陛下宽宥,臣愿以此肺腑之言,上达天听。”
兰泽听得出宋付意所言非虚。然而宋付意心思太重,竟妄想以救驾之功换取圣顾。兰泽不敢将宋付意留在身侧,像甄修证莽直忠心的人,纵有千般不是,却从无二心。
更紧要的是,宋付意知晓兰泽女扮男装的秘密。兰泽心想,眼下最稳妥之策,莫过于即刻将其斩杀。
宋付意似也窥见兰泽的杀意,却不慌不忙道:“陛下若仍心存芥蒂,尽可责罚微臣。这些时日,外界从未流传关于陛下身份的只言片语,足证臣之忠心,臣对陛下、对朝廷,绝无二心。”
此言确在情理之中。当日情势紧迫,兰泽不及处置宋付意,待回到宫中,又始终忧心周府之事,一时竟将宋付意遗忘了。
加之她心底隐约觉得,宋付意甘愿生生受她一剑、不闪不避,当不会将她女扮男装之事泄露出去。
思及自己的疏忽,兰泽不禁心惊后怕,她本就身处风口浪尖,若宋付意真将秘密传出,令朝臣、藩王、天下百姓得知龙袍之下的自己是女子,必将掀起滔天巨浪。
见兰泽沉默不语,宋付意突然膝行向前。御案本就不高,宋付意这一挪动,竟迫至兰泽膝前。未待兰泽反应,宋付意已执起她的手,轻贴在自己面颊上。
兰泽惊得险些起身。宋付意犹穿着青绿官服,头戴进贤冠,这逾矩之举实在不合礼制。当兰泽俯身与他对视时,竟见宋付意眸中似有情意流转,真伪难辨。
宋付意察觉兰泽的僵滞,反而得寸进尺,将她的手引向自己的眼睫。
兰泽当即厉声呵斥:“放肆!”
“陛下风姿卓然,臣倾慕已久。”宋付意声线温软如春水,兰泽望着他清俊面容上那道淡粉痕迹,确有片刻恍惚,只听宋付意又道:“臣只求随侍君侧。且臣出身寒微,陛下不必忧心牵涉世家势力,陛下要取臣性命,不过弹指之间。”
“那你何时识破朕的身份?太后寿宴时,你与周韶在偏殿密谋何事?你既称效忠于朕,为何频频出入周府?这莫非不是结党营私?”
连番诘问令宋付意一时怔忡。情急之下,他握紧兰泽的手,赶在她发作前哀怨道:“这些俱非紧要。而今臣愿献上真心,实因仰慕陛下已久,若陛下不弃……”
“你即刻退下!”兰泽喝道。
平心而论,宋付意生得颇为俊秀。他常年与典籍为伴,更添几分书卷气,这身青绿官服,更衬出他清癯如鹤的气度。可兰泽厌恶这般算计。
遭兰泽两次呵斥,宋付意终是松开了兰泽的手。然而掌间残留的温热,却搅得兰泽心绪不宁。
“不要再说这些荒唐话,将罗向贤一案始末道来。”
见此情景,宋付意终是不敢再造次,只得条理清晰地回禀案情。末了他提及,罗向贤首级已然腐坏,具体下落全常知晓。